昔宋有富人,天雨坏墙,其子曰:“不筑,且有盗。”其邻人亦云。暮而果大亡,其家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。郑武公欲伐胡,乃以其子妻之,因问群臣:“吾欲用兵,谁可伐者?”关其思曰:“胡可伐。”乃戮关其思,曰:“胡,兄弟之国也,子言伐之,何也?”胡君闻之,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,郑人袭胡,取之。此二说者,其智皆当矣,然而甚者为戮,薄者见疑,非智之难也,处智则难。
卫人迎新妇,妇上车,问:“骖马,谁马也?”御曰:“借之。”新妇谓仆曰:“拊骖,无苦服。”车至门,拔教:“逆母,灭橹,将失火。”入室,见臼,曰:“徙牖下,妨往来者。”主人大笑之。此三言,皆要言也,然而不免为笑者,早晚之时失矣。此说之难也。
从前宋国有家富户,因为连降大雨,冲倒了院墙,儿子说:“赶快把墙垒起来吧,别招了盗贼。”他的邻居也这么说。天黑后,他家果然招了盗贼,被偷了许多财物。富人以为儿子很聪明,却怀疑邻居偷了他家的东西。郑武公想要伐胡,却先把女儿嫁给了胡人,并询问群臣:“我想用兵打仗,你们看应该讨伐哪个国家?”关其思说:“可以伐胡。”郑武公便杀掉关其思,说:“胡国是我们兄弟邻邦,你竟说讨伐它,是什么意思?”胡人听说后,以为郑国亲近自己,就没有了防备之意,郑国趁机便灭掉了胡国。富人的邻居与关其思的话都对,但一个受怀疑,一个被杀,可见使人为难的并不是聪明与否,而是如何使用聪明。
卫国有家娶媳妇,新娘子上车后问:“车辕两边的骏马,是谁家的?”车夫说:“借来的。”新娘子对仆人说:“抽打两边的骏马,不要累坏了驾辕的服马。”车到了夫家门口,新娘子催促说:“赶快把婆母接出来,灭掉灯火,不然可能失火。”入新房后,看到有个舂米石臼,就说:“把它放到窗下吧,在这里会妨碍通行的。”引得众人大笑。新娘子的三句话都很正确,却遭受嘲笑,原因就是时机不当。这就是说话的难处。
认清形势容易,但却无法把握说话所产生的效果。富人的儿子和邻居都看到了墙倒可能招致盗贼,但言语后的结果是一个被夸奖聪明,一个成为怀疑对象,这就是因说话者与说话对象的亲疏关系所造成的。新娘子三句话并无过错,但却遭到嘲笑,就是因为场合和时机不对所造成的,因为古时新娘子初入婆家门是不能指手画脚的,正是因为违反了这一规矩,才被人所笑。
钓情之法 种类繁多
说者知其难也,故语必有钓,以取人情。何以明之?
昔齐王后死,欲置后而未定,使群臣议。薛公田婴欲中王之意,因献十珥而美其一,旦日因问美珥所在,因劝立以为后,齐王大悦,遂重薛公。此情可以物钓也。
申不害始合于韩王,然未知王之所欲也,恐言而未必中于王也。王问申子曰:“吾谁与而可?”对曰:“此安危之要,国家之大事也,臣请深维而苦思之。”乃微请赵卓、韩晁曰:“子,皆国之辩士也,夫为人臣者,言何必同?尽忠而已矣。”二人各进议于王以事。申子微视王之所悦,以言于王,王大悦之。此情可以言钓也。
吴伐越,越栖于会稽,勾践喟然叹曰:“吾终此乎?”大夫种曰:“汤系夏台,文王囚羑里,重耳奔翟,齐小白奔莒,其卒霸王。由是观之,何遽不为福乎?”勾践既得免,务报吴。大夫种曰:“臣观吴王政骄矣,请尝之。”乃贷粟以卜其事。子胥谏勿与,王遂与之。子胥曰:“王不听谏,后三年,吴其墟矣!”太宰嚭闻之,谗曰:“伍员貌忠而实忍人。”吴杀子胥,此情可以事钓也。
游说者知道游说之难,所以在进言前先行试探,以了解对方的所好。如何证明呢?
以前齐威王的王后死了,想再立新的王后,便召集群臣商议。薛公田婴便想讨好威王,就借机献上十对耳环,其中一对尤为精美。第二天,他暗中探听到威王把最精美的耳环送给了谁,便建议威王立那位夫人为后。威王很是高兴,便对田婴大加赞扬。这个事例就是以物钓情。
申不害刚开始与韩昭王共事时,还不知道他的好恶,恐怕自己的言行不合韩王胃口。韩昭王问申不害:“我们与哪个国家结盟更好?”申不害说:“这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大事,容我仔细考虑一番。”于是便私下找到赵卓、韩晁说:“你们都是能言善辩之士,作为臣子,所说未必都能符合君主意见,只要忠心行事就行了。”于是二人分别向韩昭王陈述己见,申不害暗中察看韩昭王反应,然后向韩王进言,韩王很满意他的议论。这就是以言钓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