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纳人之径:不能接受对自己直率尽其所言。径,直接,引申为直率尽其所言。
乐人之进趋过人:喜欢进趋超过别人的人。
乘人:凌驾别人之上。
不能出陵己之后:不能处在高于自己的人的后面。出,处于。汉刘向《列女传·殷纣妲己》:“纣材力过人,手格猛兽,智足以拒谏,辩足以饰非,矜人臣以能,高天下以声,以为人皆出己之下。”陵,同“凌”。
律理:规则和道理。
嫌:疑惑。
人之常情没有人不趋赶名利,躲避损害。获得名利的途径,在于做得对并有所得。做得对有所得,名利随之而来。受到损害的原因,在于做错事而有所失。做错事有所失,指责迎面而来。所以人无论贤能还是愚昧,全都想使自己做得对并有所得。贤者尚且如此,何况愚昧者呢?最能了解自己长处的,莫过于与自己同类的人。与自己同类,则能知道自己。所以偏才之人,所交际寻求的人,全都是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同类而称誉他们,同类能知己,所以亲近而称赞他。憎恶与自己对立相反的人并诋毁他们,与自己不同类,所以厌恶而疏远他。把异杂之人放在既不憎恨也不推崇的位置上。与自己既不是同类,也不是异类,则虽然不憎恨他,也不推崇他。推而论之,没有其他的原因。称誉同类的人,诋毁对立相反的人,都是用来证明别人不对自己对的。由于与自己是同类,所以要证明他的不对而显示自己正确。至于与自己既不同类又不对立的异杂之人,对别人没有益处,对自己没有害处,则既不憎恨也不崇尚。不认为对方正确,不认为自己不对,彼此没有损益,为什么互相推崇呢?所以同类之人,常常有过分称誉的毛病,譬如都是力士,力小者羡慕力大者,力大者提携力小者,所以互相夸赞,常失其实。至于名望相当的人,则很少能够谦让。如果都能够有举鼎之力,则争胜之心产生,所以不能互相谦让。所以刚直的人性情奋发,喜欢行为刚直的人,见到别人正直,则心里喜欢他。却不喜欢让他指责自己的过失。如果批评自己的不是则拒不接受。坦诚直率有什么说什么的人,喜欢对别人直率尽其所言的人,见到别人显露才华,则心里喜欢他。却不能接受对自己直率尽其所言。说自己直率毫无保留,则拒不接受。致力于追求名声的人,喜欢进取超过别人的人,见到凌驾别人之上的人,则喜欢他的进取。却不能处在高于自己的人的后面。如果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,则愤而不服。所以性情相同而能力差距大,则会互相提举互相依赖。都有臂力,则力大者能奖掖力小者。性情相同而能力均衡,则会互相竞争互相残害。恐怕对方胜过自己,则嫉妒之心产生。这又是同类人之间关系的变化。所以有的人扶助正直又诋毁正直,别人的率直超过自己的率直,则诋毁之心生出。有的人赞誉明智又诋毁明智,别人的明智超过自己的明智,则会萌动嫉妒陷害之心。而一般人审察人才是不去分辨其中的规则和道理,这是分辨同类人才方面的疑惑。同类人尚且如此,何况不同类的人呢?
夫人所处异势,势有申压。富贵遂达,势之申也。身处富贵,物不能屈,是以佩六国之印,父母迎于百里之外。贫贱穷匮,势之压也。身在贫贱,志何申展,是以黑貂之裘敝,妻嫂慢于闺门之内。上材之人,能行人所不能行。凡云为动静,固非众人之所及。是故达有劳谦之称,穷有著明之节。材出于众,其进则裒多益寡。劳谦济世,退则履道坦坦,幽人贞吉。中材之人,则随世损益。守常之智,申压在时。故势来则益,势去则损。是故藉富贵则货财充于内,施惠周于外。赀财有余,恣意周济。见赡者,求可称而誉之。感其恩纪,匡救其恶,是以朱建受金而为食其画计。见援者,阐小美而大之。感其引援,将顺其美,是以曹邱见接为季布扬名。虽无异材,犹行成而名立。夫富与贵,可不欣哉!乃至无善而行成,无智而名立,是以富贵妻嫂恭,况他人乎!处贫贱,则欲施而无财,欲援而无势。有慈心而无以拯,识奇材而不能援。亲戚不能恤,朋友不见济。内无蔬食之馈,外无缊袍之赠。分义不复立,恩爱浸以离。意气皆空薄,分意何由立?怨望者并至,归罪者日多。非徒薄己,遂生怨谤之言。虽无罪尤,犹无故而废也。夫贫与贱可不慑哉!乃至无由而生谤,无罪而见废,是故贫贱妻子慢,况他人乎!故世有侈俭,名由进退。行虽在我,而名称在世。是以良农能稼,未必能穑。天下皆富,则清贫者虽苦,必无委顿之忧。家给人足,路人皆馈之。且有辞施之高,以获荣名之利。得辞施之高名,受余光之善利。皆贫,则求假无所告,家贫戸乏,粟成珠玉。而有穷乏之患,且生鄙吝之讼。乞假无遗,与嫂叔争糟糠。是故钧材而进有与之者,则体益而茂遂。己既自足,复须给赐,则名美行成,所为遂达。私理卑抑有累之者,己既不足,亲戚并困。则微降而稍退。上等不援,下等不推。而众人之观,不理其本,各指其所在,谓申达者为材能,屈压者为愚短。是疑于申压者也。材智虽钧,贵贱殊涂,申压之变,在乎贫富。
佩六国之印,父母迎于百里之外:《战国策·秦策一》:战国时,苏秦游说山东六国联合抗秦成功,身佩六国相印。路过家乡的时候,父母闻之,清宫除道,张乐设饮,郊迎三十里。妻侧目而视,倾耳而听;嫂蛇行匍伏,四拜自跪谢。